曖昧

遙遠的深山裡，住著一群狼族。
狼族在這座深山裡已經定居好幾百年，向來過著與世無爭，無憂無慮的生活。
不過最近，大家的心情都有點低落，原因是…被視做下一任狼主接班人的光一不知道為什麼老是一副無精打彩，要死不活的樣子。
怎麼回事啊？問他也不說，原本想以他的個性過幾天就沒事了，結果卻越來越嚴重，原本就瘦的身型，現在看起來簡直像是生病了似的，臉頰都凹陷了。
再這樣下去可不得了，可能會危害到狼族的生存啊！
族人們聚集起來，商量著該怎麼辦才好。
想來想去，大家的眼神不約而同都集中到某一個人的身上。
「你們…看我幹嘛？」原來躲在角落，恨不得當隱形人的剛，也不得不開口了。
「剛啊，去問問他，看他究竟是怎麼了？要是生病，就找個大夫給他醫病，要是有什麼心事，說出來，大家也好給他想想辦法解決嘛！」
「對啊對啊，剛，去問問嘛！」族人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對著剛說話。
「咦？」剛皺起眉頭，「找我幹嘛？叫長瀨去啦！」他才不想攬這種麻煩呢。
「我去過囉，」長瀨舉起手來，「可是他跟我說他沒事啊！」
「唉呀，他說沒事你就不會多問問他啊？」旁邊的人忍不住埋怨。
「可…可是他就說他沒事嘛！」長瀨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，有點委屈。
「所以…剛啊，這件事情看來還是得要你出面才行了。」旁邊的人又把話題轉回剛身上。
唉喲，怎麼會這麼麻煩，剛在心裡嘖了一聲，還想再推托，可是大家一臉請託的樣子看著他，這下要推也推不掉了。
「我…」心不甘情不願的，「我就去問問他吧！」
剛這麼一講，全部的人都大大鬆了一口氣，原本愁眉不展的表情也都笑了開來，好像事情已經解決了一樣。
「喂喂，」剛微嘟著嘴，有點臭臉，「我只說去問問，光一說不說我可不知道哦！」
「好好，只要你肯出馬就好。」全部的人陪著笑臉，低聲下氣的說。
這狼族裡的人誰不知道，只要跟光一有關的事情，找剛出馬鐵定是立刻搞定。
大家解散開去，心裡都是一片輕鬆。

答應歸答應，剛這頭卻一點也不積極，沒有立刻去找光一。他心裡打的如意算盤是，那傢伙說不定只是肚子痛，過個幾天就沒事了，他自然也就不必再管這件事。不過這如意算盤打不響，光一還是一副沒精打彩讓人看了難過的模樣，族人們是不敢開口催他的，但是光是眼神的詢問就讓人受不了。

罷了罷了，就去找他問問吧，如果他不說，他也不必追問，只是給族人做個交待就是了。

晚上，剛在族裡找了找，沒見到光一，大概是…在那裡吧！
剛往山上走去，那裡有個峭壁，光一那個人沒什麼心眼，不過要是有什麼想不通的事情就會躲到那裡去。剛怕高，自己是絕對不去的，偶爾被光一拖去了，也站在離峭壁很遠的地方。

剛一面走著，坡上的野草拂過他的腳邊，他故意發出腳步聲，因為遠遠已經看到光一了。

今晚是滿月，月光灑在光一的身上閃著銀光，看上去像是一匹……銀狼。
雖然嘴上不承認，心裡還是不得不說，光一確實是匹漂亮的狼。

光一看著剛來了，也不吃驚，走離開了峭壁，找個草厚好坐的地方坐了下來，剛多走了幾步，然後就坐到他身邊去了。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，剛拔著地上的草，山上風大，發著呼呼的響聲。

「好了，說吧，你最近怎麼了？大家都在擔心你。」剛拍拍手，把手上的草拍掉，等著光一回答。
「嗯…」光一好像在想該怎麼回答。
「你可別跟我說你沒什麼。」剛警告著。
「咦…」這下光一也學著剛去拔草了，終於說，「我說出來，你一定會笑。」
「會笑？」這下剛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了，「好啊，你說說看啊，好笑的話我就會笑。」
兩個人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，這傢伙的壞心眼早就知道了，不過，真要有什麼事，也只能和他說了。
光一又沉默了一會兒才說，「月亮。」
「嗯，月亮怎樣？」
「很漂亮。」
剛抬頭看看，「嗯，是還不錯，然後？」
「可是白天看不到，就覺得…」光一又去拔草，「覺得心裡空蕩蕩。」
「白天當然看不到月亮啊…等一下…」剛看著光一的表情，「你是說…」
「嗯，」光一像是下定了決心，看著剛的眼神堅定而清澈，「我愛上了月亮。」
「咦？？？？？？」剛一面叫一面跳了起來，「真的假的？」然後盯著光一看，「等一下等一下，你…你真的是光一？是堂本光一？」
聽剛這麼問，光一就呆呆的回答，「我…我是啊！」
看著光一阿呆的表情，剛忍不住大笑了起來，「唉喲，我不是問你這個啦！」受不了，剛笑得地上打滾。
「你果然會笑。」光一把手上拔的草拋在剛身上。
剛笑得一面喘，又滾了兩下才停。兩個人長這麼大，還沒談過戀愛，也沒講過什麼戀愛話題，想不到，光一的初戀竟然會是……遠在天邊的月亮。
看光一一臉鬱悶，再笑下去也不好意思，剛坐了起來，又問，「很苦？」
沒頭沒尾的，光一卻知道剛在問什麼，就回答，「很苦。」
剛又看了看光一，大家都說他瘦了，好像真的有一點，歪著頭想了想，「既然喜歡就說出來吧！」
「說什麼？」光一疑惑的臉。
「月亮，我喜歡你…之類的。」剛很認真的建議。
「不行吧！」光一拒絕。
「試試看嘛！」
「不行不行。」光一還是拒絕。
「不然…」確定光一不肯就範，剛又想了個別的法子，「用叫的就好，一面叫，一面心裡想，月亮，我喜歡你，這樣…」
「這樣…月亮聽得到嗎？」光一確實是為情所苦啊。
「我覺得可以。」剛很認真的樣子。
光一相信了，「那我試看看吧！」他走到峭壁旁的一塊大石頭上面，對著月亮，起先是低聲的鳴叫著，後來就像要抒發滿腔思緒似的，盡情嘷叫了起來。
嗚，好吵，剛有點後悔給光一這個建議了，他摀著耳朵在旁邊滾來滾去。
這個夜晚，光一對著月亮嘷叫，直到月落。

隔天，大家都發現光一的表情改變了，變得精神奕奕，臉色也明亮了起來，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樣。
大家就又跑去問剛到底是怎麼回事，剛帶點神秘的回答，「大概是…青春吧！」
原來是青春啊，大家深深的點了點頭，一副茅塞頓開的模樣，只是心裡還有個疑問，青春是很好啦，不過那伴隨而來的叫聲是怎麼回事啊？昨天晚上聽光一叫了整個晚上，整個晚上都沒睡。
不過，只要光一不要心情低落就好，一個晚上被吵得沒睡也沒關係，大家都帶著安心的表情回家補眠去了。

一個晚上的確是沒關係，但連結著好幾個晚上，事情就不妙了。
隔了好幾天，大夥又找上了剛。
「你們…怎麼回事啊？」沒記錯的話，他們是狼族，可不是熊貓一族，才幾天沒見，大夥個個臉上都圈上了熊貓眼。
「被光一吵得沒辦法睡啊…青春是很好，可是每天晚上都這麼大聲的叫青春就太辛苦啦～」大家苦著臉，一面還打著哈欠，又用眼神拜託著，「想想辦法啦，剛～」
「怎麼又是我？」剛大皺眉頭。
「拜託，你就好人做到底，快去求光一別叫了，想想別的法子青春吧，剛～」大夥連雙手合什這招都用上了，剛再用什麼辦法也別想推掉這個差事了。

晚上，剛又來到峭壁旁邊，光一正對著月亮看呢，沒想到這傢伙這麼癡情，真麻煩，剛心裡不停抱怨。
離峭壁遠遠的，剛在光一的背後坐了下來，光一聽到剛的腳步，往他這邊看，剛也沒表示什麼，光一就走過來了。
一臉垂頭喪氣的模樣。
怎麼了？這幾天不是夜夜都叫得十分暢快嗎？怎麼又是這副德性。
原本是想勸他別叫了，大家都被他吵得不能睡了，看他這個樣子，還得先聽聽他怎麼說才行。
「又怎麼了？一臉喪氣樣？」光一這傢伙，不先開口問他，他是啥鬼也不會說的。
「叫了好幾天，累了。」光一低著頭。
「累了？」正好正好，「累了就別叫了吧！」這叫正中下懷。
光一搖搖頭，剛有點緊張起來，果然光一接著說，「不管我怎麼叫，月亮什麼回應也沒給我。」
「這個也是…」應該的吧？要是有回應就太可怕了唄。
「真想和月亮說句話啊…」光一嘆著氣。
還嘆氣咧，這傢伙真的是中毒很深了，剛抓抓頭，抬頭看看天上的月亮，好遠好遠，任他頭腦再怎麼靈光，也不可能叫月亮和光一說句話。
不過辦法是狼想出來的，事情果然沒有不可能。一個想法從腦子裡一閃而過，這下連剛也不得不讚嘆自己真是聰明絕頂了。

「你真的想和月亮說話？」剛瞅著光一問。
「想啊，可是…」光一自己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。
「也不是不可能哦～」看出光一的心思，剛更加神秘的說。
「怎麼會？」光一一臉不信。
「前幾天我才剛聽到一個傳聞。」
「傳聞？」不可信不可信。
「你先聽聽嘛，」剛叫光一稍安勿躁，「聽說啊，這月亮一千年會下凡一次，而這時間有可能就落在最近。」
光一的表情明顯覺得剛在胡扯。
「這可不是我胡說哦，跟我說這件事情的人是…」剛腦子裡搜尋著人選，「是拓郎桑。」
「拓郎桑？」光一從完全不信，變得有一點半信半疑了。
搞定，只要他半信半疑就成了，剛又繼續說，「不信你可以去問拓郎桑啊，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這麼回事。」
「嗯…」如果現在立刻說會去問拓郎桑，不是擺明了不相信剛嗎？光一還沒笨到這種程度。
「只是個傳聞吧？」光一迂迴的表示他還是不相信。
「就聽聽嘛，就算是假的，也沒什麼損失啊！」剛努力勸說。
「嗯…也是啦…」光一終於被說動了。
「那…你這幾天好好注意著，如果真的有這回事，可別錯過了這千年一次的好機會。」
「嗯…」光一還在那裡半信半疑。
「別錯過了好機會哦！」剛又叮嚀了一次。

怕光一真去問拓郎桑月亮下凡的事，剛隔天一早就跑去和拓郎桑串供，等確定兩個人說辭一致之後，才安心下來，接下來就要等待機會了。
等待時機的期間，光一還是夜夜去嘷月，族人們的熊貓眼越來越嚴重，連剛看了都笑不出來了。
機會終於來了，接連幾天雲層很厚，夜裡星月不見，剛想著該是行動的時候了。
平時夜晚上山，有星星和月亮照路也就算了，像今天這樣摸黑上山的經驗真糟，就說自己怕黑嘛，幹嘛還要自找罪受，光一，看你以後怎麼賠我？剛心裡碎碎唸個不停。
小心躲在草叢裡，這麼黑，光一應該不會發現他吧，剛摒著氣息等光一來。
雖然才等了一下，剛卻覺得過了好久，繼續在心裡把光一唸了幾千遍。
光一沙沙的腳步聲越靠越近，剛連呼吸都不敢讓自己聽到。
就在靠近剛躲藏的草叢附近，光一停了下來，踱了幾步，又嘆了幾口氣。
就是現在！剛心裡小聲喊著，然後輕輕咳了一下。
「是誰？」光一聽見了剛的咳嗽聲。
「我…我是月亮。」剛裝著聲音，光一應該聽不出來吧，緊張得汗都快流下來了。
「月亮？」光一覺得不可思議。
「是啊，我是千年才下凡一次的月亮。」剛叫自己冷靜，然後繼續裝著模糊而飄忽的聲音。
「真的是月亮？那出來讓我看看你。」光一就是這麼實際。
「不行，我是高高在上的月亮，怎能讓你這個凡人…不，是凡狼，說見就見。」剛早就想好了應對的句子，只是太緊張了，還是有凸搥的地方，光一應該不會發現吧？他在心裡安慰自己。
「真的是月亮？」光一好像有點相信了。
「真的是。」剛肯定的說。
「那…」光一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。
真是呆，平常跟我說喜歡月亮，說得這麼大聲，現在反而什麼都不敢說了，沒辦法，剛只好自己說，「我聽見你每天都在叫我了。」
「…」光一沒回答，大概是恨不得快點逃走吧？剛在心裡偷笑。
「…」光一沒說話，剛也安靜了下來，太安靜了，只聽到風聲呼呼在吹著。
光一怎麼都不開口，一直在這裡聽風聲也不是辦法，剛只好又清了清嗓子說，「我平常很忙的，要忙著東昇西落，又要忙著陰晴圓缺，實在沒時間和凡狼…呃…你知道…」
「嗯，我懂。」光一好不容易才開口。
咦？這麼快就懂了？剛還想著要再說些什麼呢，不過，懂了就好，太好了，以後應該沒問題了吧？
「以後我不會晚上再到這裡來嘷叫了。」光一淡淡的這麼說。
那就好，剛幾乎要大吐一口氣，好不容易才忍住了。只是，聽光一淡淡的聲音，剛心裡卻有點難過起來，唉…這也是沒辦法的啊。
「那…我先走了。」光一過了一會兒說。
「嗯。」只要一開口，剛就要小心別露出馬腳，等確定光一走遠了，剛才偷著腳步下山，心裡一面抱怨，只是這次還多加了一點難過。

光一總算恢復正常，狼族也恢復了正常的生活，不再憂心忡忡，熊貓眼也全好了，可喜可賀可喜可賀。

後來的某一天，兩個人也沒約好，只是一前一後又到了那個峭壁上去，互相遇到了，也沒特別說什麼話，只是回程的時候，光一走一走，就會黏到剛身上去。
「好好走路啦！」剛把光一稍微頂開，過了一會兒，光一又黏了過來，幾次以後，剛只說，「真是…」就沒再說什麼了。
光一蹭了蹭剛，那天晚上，說什麼月亮下凡，他在剛第一聲咳嗽的時候，就聽出是他了，後來眼睛適應了黑暗，還看到他的尾巴在草叢裡面搖啊搖的，在那一刻，他早就把月亮什麼的丟在腦後了，只是剛說什麼，他就跟著說什麼。
那麼黑耶，真是難為他了。光一又蹭了蹭剛，剛忍不住偏過頭來說，「你怎麼了？」
「沒有啊。」光一只是笑。
「你怪怪的。」剛又唸。
「呵呵…」

fin.